昨天下午受领导邀约去逛古玩城，这可能是我在单位中存活的唯一价值吧！看似轻松的玩耍，实际上真是件体力与脑力双重考验的苦差事，哪有我在办公室摸鱼来得舒服？比如昨天，不过五六个小时的功夫，这位老大哥居然带着我转悠了四家古玩城，虽然总体上是走马观花，但还是找了两家相熟的店喝茶，等我七点钟回到家时已经是全身无力头痛欲裂了。

当然收获也还是有的，尤其是在第二家店里喝茶时，听玉商道出了一些隐秘真相，这个我们下面再讲，先聊聊我对今天这些古玩玉器城的总体印象。首先就是规模大、商号多。您想，就我们这么个中型城市，粗略计算下来就有六七座古玩城。大一些的里面有二三百家店面，小一点儿的也得有五六十家商铺吧！

其次便是整体萧条，别说闲逛的顾客，就是店主也大多不去开门营业，当然这也有我们没能赶着周末去淘货的原因。再者就是品类杂而少见真品精品，我也不必一一地去和您辨伪识真，就说这一两千家店铺里，添塞淤积的“古物”，它们以前都躺在哪里等待着咱们发现呢？其它城市的古玩城我也去过几个，可能存在少量的地方特色，但总体氛围大同小异。

字画、瓷器、家具，这些东西我也倒做过一点功课，但着实水平有限，仅是全然抱着潜心向学的态度去向前辈们请教的。直到了最后一所古玩城，也是我感觉最为萧索阴森，目测就是这四个去处中最先凋敝的古玩城，领导的一个朋友才拦下了我们。

老谷的店不大，在巷道纵横招牌林立的商铺中并不容易发现，进了门他俩顾着虚情假意的寒暄，我却专注于陈列的商品，松石、翡翠、和田玉、黄花梨、沉香品类不少，但多是难以入眼的通货，其中也掺杂着几件不那么开门的东西，总体上难以提起人的兴趣来，我也就没了与之交流的欲望。

只是出于尊重我才坐下来准备应付一下局面而已，可一听之下我却发现貌不惊人的老谷分明对珠宝有过专业客观的学习，与那些纯粹讲故事侃大山的野路子不同。稍一询问我便猜到了他的师承，他在一家威名赫赫的培训机构学习过珠宝鉴定，刚好那里的教师又多是我的同门，接下来大家也就不那么生份了。

珠宝这个行业看似不小，可真到了上游就那么一小撮人，吃个饭的空儿，可能这人就越聚越多，相互之间总有着那么点儿千丝万缕的关系。交谈之下老谷对于珠宝玉石的认知虽然客观，但也没什么独特的见解，唯独他对于今年市场行情的分析十分精准，也能给我们这些消费者带来启发。

“翡翠这行完全是被直播给毁了，这生意做了20多年，我是眼瞅着它起高楼，又眼瞅着这楼是怎么塌下来的，不是瞧着人家生意好眼红，你们手机上肯定也有不少这种商家，那发的都是严重失实的仙图，等你买下来，打开快递的时候必然要怀疑这是视频照片上那玩意儿吗？”老谷愤然的说。

我只好笑笑，迎合他说：“不拍仙一点儿也不行啊？我有同学就做这生意，据他说如果不都拍成老坑玻璃种帝王绿，别说是卖货，就是看直播的人都跑光了。可您也别以为钱都被他们赚跑了，那都是自我宣传，每天晚上一堆一堆的发快递确实是真的，但您没看见第二天早上他们成车的收快递呢！消费者看了实物货不对版，一般就退了。”瞧他们俩听得认真，我故意喝了口茶，停顿了一下。

“这么跟你们说吧！我这同学他们算是直播做得不错的， 20来人的一个小公司，有时候控制不好，到了月底一统计，退货率90%多，这还挣什么钱？我倒以为他们对这个行业最大的破坏在于用失真的影像逐渐将爱好者对于翡翠的价值观扭曲了，这有些像认知层面上的B货，许多人看这种图像看多了，就会产生一种几百块就可以买到高冰高绿翡翠的错觉。长此以往，不但瞧着你们这些实体店的东西又差又贵，真从网上买来的翡翠他也看不上啦，总之是都不如仙图好看嘛！”我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观点和盘托出。

“所以翡翠我是基本放弃了，这几年和田玉要畅销很多，尤其是在新疆当地，我隔壁这家店就是因为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跑和田去的。结果没想到在咱们这儿积压了好几年的库底子，一眨眼就卖光了。真的是天天都开张啊！你们看，这是前天他给我发的微信，我要不是拉家带口的，也去那做生意啦。”说着老谷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扫了一眼，摇摇头：“现在大多数珠宝都这样，人家管这叫源头效应，老百姓根深蒂固地认为原产区的东西保真，价格还便宜。所以无论真假，这东西反而是往上游跑，譬如翡翠，如今是在广东雕刻好了，再返销到瑞丽、缅甸去。任何商品都是奔着售价高的地方跑，这是经济规律啊！”

“那不对呀！这些原料不是人家产地挖出来的吗？我去和田不买玉器成品，就只买子玉原石不就行了吗？”一直没怎么发声的领导忽然开了腔，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思路总是很清晰。

“那你也得有鉴别真假的眼力，同时还得非常了解市场行情才行。”老谷硬生生地将这话怼了回去。

我只好出来做个缓冲：“还是那句话，玉不琢不成器，咱买的子玉绝大多数最终还是要加工成器的，这就有个经验的问题，您看着挺好的一大块子玉，真动了刀，还真可能雕不出什么像样的成品来，这就是人家好玉雕师的专业范畴，人家挣的也就是这份儿钱。”

“那新疆也有玉雕名家啊？乌鲁木齐就有，在当地雕刻成品不更合算吗？”领导穷追猛打。

“您去研究一下新疆玉雕名家的履历脉络，多数人都是建国初期设立玉器厂时从上海学习回来的，其他许多就是这些人的弟子徒孙，您看看这些年获得大奖的和田玉雕刻名家，大多数不都是江浙上海人吗？与咱这开钢厂一样，玉器加工也有一定的集群效应。至于乌鲁木齐，它在这个行业中的地位真的很尴尬，您去看看地图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尽量把事情讲清楚，又留有余地。

谷老板明显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眉头，补充道：“这里面还有个时间问题，在实际的操作中玉雕工作室进料后一般不会马上投入生产，而是会存上一段日子，一方面让料性显现出来，也给自己一个观察思考，设计创意的时间。以近几年子玉从上游开始迅猛涨价的速度，这一年半载下来，我们去看同一时期市场上新疆原石价格常常会比下游加了工费的成品还贵，这也就是为什么行内很多人抱怨面粉比面包还贵的原因。”

就这么信马由缰地也不知聊了多久，直到古玩城的保安上门来撵人，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老谷的店，可还是有个疑问留在我的脑海里，以他的理论基础和对市场一针见血的通透认识，店铺柜台里怎么会没有出彩的玩意儿呢？可能这一谜团只有留待以后多加接触，才能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