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盒子的摆法（跟红楼梦贾母学东方古董摆设艺术）

中国传统文化中，古董与人大体有四种不同关系：一是买卖赚钱（古董商人）；二是收藏研究（古董收藏家）；三是欣赏癖好；四是陈设赏玩。今天我们重点要说是第四点，明清的古董摆设艺术。很多时候，摆设物品的雅俗，反应主人的品味及个人修养，凡有涉及摆设艺术的一看并知。我想从《红楼梦》中最会收拾房子的贾母说起。

第四十回贾母两宴大观园，一行人游览到蘅芜苑，见宝钗室中太朴素，贾母不喜说道：姑娘家太素不好，总要有个闺阁小姐的样子。于是叫过鸳鸯来，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照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拿来，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

这段话反应贾母的摆设艺术观，也是作者曹雪芹的陈设艺术观，讲古董是学问，陈设古董是艺术了。接下来分析下为什么要摆这三样。贾母考虑得非常周到，第一摆设物品要与蘅芜苑的整体环境相符，第二要符合宝钗个人的品味。那蘅芜苑的特点是什么呢？文中写道：各色山石，四面环绕，奇香异草，并无花树，所以贾母选了石头盆景和冻石鼎、纱照屏。既与外面山石异草相称，又符合宝钗稳重大气的个性。

下图为蘅芜苑鸟瞰图：

所谓石头盆景就是在盆里摆放小巧玲珑的山石，而鼎是古代的礼器，冻石是石中极品，把冻石雕刻成大鼎的样式，摆放在案桌是非常气派之事。除了这里，贾政的荣喜堂也设了青绿古铜鼎，探春的客厅也设了大鼎，这些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图为大鼎：

在说下纱照屏，屏在古代有很多种，有大屏风，小屏风等，有摆在桌上小屏、炕屏，也有挂在墙壁的挂屏，这里贾母所说的正是摆在案上的小座屏。

下图为镶螺甸的小挂屏：

只是这个座屏，不是镶嵌大理石，也不是紫檀木镶嵌螺甸，而是纱绣的艺术品，外有边框，像画一样可以插在底座上，前面两物都是沉静厚重之物，较为男子气，所以这里改用纱绣坐屏，轻盈秀雅又有女孩子的气息，不会让人觉得太闷。同时，案上的物品讲究不对设，不可左右鲜花，不可左右瓷器，不可左右大鼎，不可左钟右鼎。这三样按正常顺序，石鼎摆中间，两边一个是盆景，一个是纱照屏，大小高低错落，也就符合了不对设。

下图为黄花梨镶嵌大理石的小座屏：

下图87版荣喜堂案上的摆设：虽然摆的也是青铜鼎，但是鼎太小了，而且右边不是玻璃瓶并不符合原著，一看就是小家子气了。

下图才是原著中荣喜堂的摆设：一看就让人觉得大气宽阔。

再如《红楼梦》第四十回描绘探春房中陈设时，有两句道：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傍边挂着小槌。（这里大鼎中间，左边是大盘，右边是比目磬。）

探春房中摆的是白玉比目磬，同时还得注意，即“不可对设”四字，即不能像庙里一样，一边摆钟，一边摆磬。那如何搭配呢？

探春大案上，与比目磬起对衬、照映作用的是一大官窑盘佛手，而且官窑大盘下面有紫檀架，那盘就托高了。与磬架在高度上即错落有致，又不显得太低。

而白玉磬是白色的，洋漆架未写颜色，但不外朱红、猪肝、黑色三种，均可配白色。而大官窑盘中佛手是鲜黄色。“官窑大盘”未写明颜色，不外常见釉下蓝、墨地五彩或粉地五彩，配黄色均相宜，与紫檀架配，均显其华贵、大方、高雅。这就显出贾母主张：不俗气；也符合《长物志》钟、磬不可对设的原则，以“鲜货”佛手，官窑大盘对称之。

下图类似探春房里佛手柑的摆设：

一是古磬，一是时鲜，这同以盆栽花草及瓶插鲜花来配古钟鼎，摆在案头，互相照映，一样道理。左钟右磬、左钟右鼎、左右一对花盆、左右一对插鲜花的花瓶……类此摆法，无论多么好的古董玩器，摆出来也不好看，也就容易俗气，也就是贾母说的“有好东西也摆坏了”。

下图为清代绘画中古董家具摆设：

插花艺术讲究“簇三聚五”，切忌两两对列的双数。陈设艺术也是一样，虽然花瓶常常成对，但那是世俗的摆法，高雅的陈设，也是切忌“对偶”的。

下图的清代绘画中皆是不对设：

所以《红楼梦》中所写：探春室中大案上是：大鼎、比目磬、官窑大盘佛手三样；贾母给宝钗案上设计陈设：石头盆景、纱照屏、墨烟冻石鼎，也是三样；并说：“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看前面第三回写“荣禧堂”的陈设：“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多高青绿古铜鼎……一边是錾金彝，一边是玻璃盆。”同样是三样。这种陈设艺术，都是中间一样，左右各一样。不是左右对称的一对花瓶、或一对盘子，那是世俗的一般陈设“套子”，《红楼梦》中是不取的。

下图为古代书房摆设艺术：

《红楼梦》的作者是精通陈设艺术原理的，不但破除“对偶”陈套，而且变化多样，根据不同房舍、不同器皿、不同时令，配合不同的照映器皿。李渔《一家言》有云：

大体说来，“对偶”与否，也不是机械地讲求，而是要灵活地对待；不要机械地对称，而要灵活地照映。或高低错落，或虚实有致；或朴实与灵巧相辉，或钝色与艳色相映；三代陶缶，朝露鲜花，浑实古砖，脱胎美瓷等等，都不是机械地对偶的东西，而在陈设中却可以取得和谐的排偶，显示其互相照映的艺术气氛。

如贾母给宝钗的三样摆设：“石头盆景”、“纱照屏”、“墨烟冻石鼎”，如何摆呢？按款式，必然是冻石鼎在大案中间，左右一边石盆景，一边纱照屏。至于哪个在左，哪个在右。这还要看居室的方向，大案的方位，以定左右。因“纱照屏”者，是有底座的长方插屏，不是四扇六扇桌屏。而是如庭院中“照壁”般的插屏，又是“纱”的，自然或绘、或绣，有紫檀等高级硬木框子。可以迎面摆在正中，但另有石鼎，这等于炉，照例摆在中为宜，这样“纱照屏”便在一边了。这一边摆法，同正中摆法稍有不同。

下图为古代女性案几上摆设，不仅有炉瓶三事，还有摆放小巧花卉。

正中摆，同案面成水平线摆正；一边摆，摆正就不好看，便要斜些。因屏是一平面，而鼎和盆景都必然是方形柱体或圆形柱体（指其轮廓），屏在一边，稍斜些，三件摆设就互相照映，成一整体，如一摆正，就与其他两件气势不连，变成孤立的了。

再有纱屏斜摆，最好还在有光线的一面，迎光欹斜，不以两面欣赏。如放背光的一面，“纱屏”可以发挥的美感也无从发挥了。贾母只说“三样摆在案上就够了”，并没有说如何摆，这是根据陈设艺术的美感原则，替贾母设计的。

李渔《一家言》中，对陈设古董玩器，还有不少精僻的见解。如论摆列之法云：

大约摆列之法，忌作八字形，二物并列，不分前后，不爽分寸者是也。忌作四方形，每角一物，势如小菜碟者是也。忌作梅花体，中置一大物，周遭以小物是也。余可类推。当行之法，则与时变化，就地权宜，视形体为纵横曲直，非可预设规模者也。

下图为绘画案几中的摆设：分别为花弧、炉瓶三事（香炉，著瓶，剔红香盒），小茶壶。

最后说下，古代的摆设讲究是日新月异，不要摆放之后就搁置腐坏，让古董生根。而是摆放一段时间就换其他再摆，不要终年都在一处。让它们没有生气没有人气。一件古董若是时常赏玩移动，主人对它自然日久生情，若是不去观赏，不去变换，把物与人隔开，不在承受主人悲喜，它就算再美也终究是无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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